监狱里学数学和写诗,出狱后连吃四天肯德基;称若能“平反”还会经商
■ 对话人物
顾雏军 格林柯尔系创始人、广东科龙电器原董事长。
■ 对话动机
在广东肇庆四会监狱坐了7年牢后,这个9月顾雏军提前出狱了。此前,2005年9月被捕,2008年因虚假注册、挪用资金等罪被判刑十年。
顾雏军身上曾有诸多光环,曾是胡润富豪榜上的人物,商业奇迹的创造者,牢狱生活对他有怎样的影响?7年监狱时光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变化?9月18日、24日,新京报记者两次专访顾雏军。
53岁,头发已花白。顾雏军微驼的身体被宽大的西服罩住,他说,还来不及买新西服,穿的是入狱前的。扯了扯衣角说,7年瘦了30多斤。
出狱一周后,9月14日,顾雏军曾召开新闻发布会,戴着顶“草民完全无罪”的帽子亮相。
9月18日在安徽大厦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,面对记者拍照,顾雏军说,不要再拍我下楼梯的照片,我已经跌到谷底了。
“我大概就像祥林嫂”
新京报:发布会当天为什么戴个大高帽?
顾雏军:当年二审判决以后,我弟弟去开发布会喊冤。结果几家媒体居然说顾雏军认罪了。这不黑白颠倒吗?所以这次我先戴个帽子,先把发布会定性了。我一戴这个帽子估计很快上网,要再乱写东西,估计要被骂了。
新京报:牢都坐完了,为什么当时不申诉到底,出来喊冤?
顾雏军:那时候再申诉,结果也一样。我现在活着出狱了,多年的冤屈终于能喊了。
新京报:觉得喊冤有没有用?
顾雏军:现在我除了和媒体喊冤之外,还能干什么?我唯一要求的就是你说我到底什么罪名?没人敢回应。我要是造谣的话,你应该马上出来否定。100度的水只剩80度了,再放完漫长十一假期,就只40度了。再之后就有新的事情,这个事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。我预计可能结果就这样了。
新京报:这不像当年叱咤风云的科龙集团董事长?
顾雏军: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就和警官喊冤,到最后人家都烦了。我想我大概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了。到了监狱就不喊冤了,定了罪再喊,就是思想改造不成功。我就在内心呐喊、叫骂。
新京报:说出来之后,感觉好点?
顾雏军: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事了,我的气顺了一点。要是不说出来,我可能就活两三年,说出来,说不定我还能活个八九年。
关在里面就是个诗人
新京报:绝望过吗?
顾雏军:也没有很绝望。庭审时我还抱有很大希望。判决结果下来,就知道没必要挣扎了。再审也是这个结果。
新京报:在狱中怎么打发时间?
顾雏军:看书。监狱是鼓励学习的。监狱就是三个任务:改造思想,文化学习,劳动改造。我们监狱28个人大多是老弱病残,是不劳动的。这7年时间,比我上大学研究生读书的时间还要多。如果我没学高深的数学书,我现在也就傻了。
新京报:怎么进行思想改造?
顾雏军:念一些政治学习资料,好多都是七八年前的。上午要学习两个半小时,下午要学习一个小时。
新京报:会数着日子过吗?
顾雏军:不数。看书的时候经常觉得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,两个月过去了,我这门课还没看完呢。7年对我来说精神上不是一个很大折磨。数学书特别深奥,不在里面看完,出来后难度就很大了。
新京报:七年在监狱里,有什么感悟?
顾雏军:在里面每个人有不同的活法。恶劣的环境中首先就是活下来。活着,是第一位的。有钱的人就多订报纸杂志给人看,没钱的人就帮人打饭打水。至少你的日常生活要能够过下去。
新京报:你在狱中还写诗了?
顾雏军:关在里面自然就会写诗,关在里面就是个诗人。你不写打油诗,你跟这帮杀人犯讨论什么问题啊?只能自己写个诗,在烦躁的时候看一眼。
一条烟请个“保镖”
新京报:失去自由,对于你是什么感受?
顾雏军:刚到看守所的时候,放风场只有两间卧室那么大。我就天天转圈。转200圈也转不到1公里。
新京报:监狱里的人知道你是名人吗?会特意接近你吗?
顾雏军:知道。他们也想接近我。经常找一些历史、数学题向我请教。还有人找我学英文。我看他们连元音、辅音都不知道。我也不愿意教。
新京报:不和大家交流?
顾雏军:完全没有共同语言。我感兴趣的,他们不懂。大家发现我不愿意和他们套近乎,也就不来找我了。
新京报:有人欺负你吗?
顾雏军:我和杀人犯关在一起,成天被人骂。全世界各种各样脏话都听过了,没这里骂得厉害。能怎么办?报告狱警,说骂人不管,打人管。任何地方都有监控录像,他们不敢打。
新京报:被骂你不回击?
顾雏军:我身体不好,打不过也骂不过。不过,我发现,你要是给那些杀人犯一包烟,他就会很感激。在里面不用花很多钱,就会赢得别人保护你。比如一个人总是骂我,几个拿我烟的人肯定会冲上来替我挡一下。所以你要请个“保镖”的话,一条烟就够了。
月费用300元精心预算
新京报:在监狱里每个月能有多少钱用?
顾雏军:开始每个月300块钱,后来物价上涨涨到500块钱。
每个月买烟、买肥皂都要填小单子做预算。预算多了卡就作废,花少了就赔了。我经常花299块几毛。处理这300块钱,比在科隆一百多亿的财务预算都更小心。
新京报:你是名人,不能多花点?
顾雏军:监狱没有任何优待,是制度化的,计算机操作的。
新京报:在里面可以看电视吗?
顾雏军:总共就一台电视,你敢跟杀人犯去抢?你看经济频道他们肯定不看啊。他们最喜欢看《星光大道》、《我要上春晚》,每期必看。好在规定每天要看新闻联播,我还能知道点外面的事。
新京报:你曾有着辉煌的人生,感觉落差大吗?
顾雏军:我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,顾氏理论的论文在美国发表。那时候,我随便去美国申请个教授没问题。
在狱中,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就是吃肯德基。监狱里的菜每个月都有几次忘记放盐,得自己加盐加酱油。
前几天,我刚出来的时候,连续四天每顿都吃肯德基。
或会陪儿子去美国读书
新京报:事隔7年,你怎么看待科龙的败局?对于过去的事,有过自我反思吗?
顾雏军:科龙是没有问题的。科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公司。
我不反思。因为对我来说,反思就代表着软弱,软弱会影响我对贪官污吏的斗志。等我赢了之后再问我这个问题。现在我需要的是斗志。
新京报:如果没有这个案子,设想过科龙的结局吗?
顾雏军:我(科龙)现在肯定是世界500强,我可以吹这个牛。尽管我是从来不吹的。
新京报:对于你,经商的乐趣是什么?
顾雏军:任何一个判断都与钱相关,错了你就亏了。这跟打仗似的。最刻骨铭心的就是,你做错了,钱就没了。
新京报:现在看,科龙那场仗,某种程度上说,你打败了。
顾雏军:我就是楚项羽那一仗,垓下之围,打完了,我就进去坐牢了。楚项羽是因为那时候没法抗议,他就自杀了。我希望能平反,所以我就忍辱负重活下来了。
新京报:未来什么打算?
顾雏军:我现在不准备搞什么东西,就是打算把我在狱中写的数学论文翻译成英文,拿到国外投稿去。再没有消息,我就想去美国申请一个教授当当了。我儿子是美国公民,将来肯定要去美国念大学。我肯定要去美国照顾他。
新京报:还经商吗?
顾雏军:能“平反”就不一样了。我以前的员工,有一半混得好,一半混得很惨。如果“平反”以后我不给他们一个平台的话,他们可能说老板太自私了,我们等你7年。如果能“平反”的话,我还是要带着他们去做的。